建筑没有什么不同“种类”,只有不同的情境需要不同的解决方式,籍以满足人生在实际上和精神上的需求。
—Chirstian Norberg-schulz
建筑学是为人类活动塑造实体场所和精神空间的知识分支。在这个背景下建筑所解决的不仅仅是一个时尚的、功能的、经济的、技术的问题,还应如何考虑内在精神的问题。在特定苦难经历下,人们想要保留美好的愿望比物质追求更重要。一些伟大的古代建筑杰作如寺庙、金字塔和大教堂并不是为了满足内在的需要而建造的,而是作为一个社区信仰的表达而建造的。它们象征和代表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永不满足的对神性的渴望。
场所精神是源于古罗马的概念,它表达了场所有自己独特的精神和特性。它不仅具有建筑实体的形式,而且还具有精神上的意义。场所精神比场所有着更广泛而深刻的内容和意义。它是一种总体气氛,是人的意识行动在参与的过程中获得的一种场所感,一种有意义的空间感受。
△罗马万神庙室内
△柏林大屠杀纪念馆_彼得·艾森曼
△华盛顿越战纪念碑_Maya Lin
胡图族&图西族
空间的场所精神植根于特定的当地文化和历史背景。卢旺达,一个曾经满目疮痍、伤痕累累如今正在努力追寻美好生活的国家,同许多非洲其他国家一样,曾经也是长期生活在殖民者的统治和内乱的动荡之下。卢旺达主要由两大土著民族构成-胡图族(Hutu )和图西族(Tutsi),其中图西族虽然在人口数量上占少数,但他们通过把牲畜借给胡图人,来换取胡图人的支持,于是卢旺达地区逐渐发展出了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其中居统治地位的基本都是图西人。
两个民族就这样在这片土地上相安无事生活了数百年,直到欧洲殖民者的到来,后者打破了两个民族之间的平衡。殖民者为了加强统治,特意对卢旺达当地种族进行贵贱划分和不平等待遇,把原住民划归为不同类别,然后扶持人数上占少数的群体,去统治人数占多数的群体,可以在两个群体之间形成制衡。再加上资源的不平等分配和贵贱等级制度的划分,两个种族之间的对立变得越来越深。
△比利时殖民者通过测量鼻子和瞳孔,来区分胡图和图西族
卢旺达独立后,种族仇恨和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在上世纪90年代爆发(1994/04/07-07/15),引发了那场触目惊心、惨无人道的种族大屠杀,近百万人在两个月内被残忍杀害。如此罕见的大规模人口屠杀却在当时信息化全球化大的时代很少为世人所知,直到十年之后电影《卢旺达饭店》的上映才将这段历史揭露在世人面前。国际社会的冷漠和不作为让这段悲惨的历史显得更加讽刺,荒唐,愈发显露人性的丑恶。
△美军部队在期间往Kimbumba运送物资
△当地居民悼念死者的墓碑
△卢旺达饭店本土建造
基于对于场所精神和历史伤疤的研究和理解,我们希望创造出一个真正植根于卢旺达土地的建筑,从而让观众真正了解到这个被世人疏忽的地区和民族,进而唤醒内心深处对于地域的共鸣和历史的回忆。由此回归到本源,追朔其本质成为主要出发点。
伯纳德•鲁道夫斯基著作“Architecture without Architects”介绍了一种艺术的呈现,其并不是基于某种专业技能的素养,而是基于当地人对文化本源,本土技术的认知的潜能所发出的。全书以崭新的视角展现了反映大众日常生产、生活实际的朴素建筑的“原始”之美。
而在贫困落后、缺少技术支撑的非洲地区,匠人们善于运用茅草、土木与砖石等貌似简单的乡土材料与设计形式,紧密结合当地自然与人文环境,施展娴熟的构建方法同样塑造出了清纯完美的作品。这种以原始状态为本源的建造方式以最朴实无华的效果直击群众的内心深处,唤醒对于地域文化的情感共鸣。
△Djenné大清真寺(Great Mosque of Djenné)追朔场地本源,以泥土为原料的手工砌筑技术以其低廉成本,简易操作等特点在贫困落后的卢旺达地区得到了广泛应用。虽然受到专业素养和建造成本的限制,传统建筑的建造质量不算上佳,但是工艺的表达和质感的呈现着实是与大地融为一体。
建筑形式是追寻场地本源的另一大方向,长久与自然接触的非洲居民对于自然界最纯粹的几何形式同样有着特殊的喜爱。穹顶、锥形、圆形等几何状屋顶在传统民居中占据多数。我们希望此次教堂设计不仅仅是当地教徒祷告的场所,而是能凝聚各个民族的社区中心。
△卢旺达传统国王宫殿 (The King’s Palace)
△喀麦隆Musgum族泥土小屋(Mus
gum Mud Huts
除此之外,它还应该是过去惨痛历史的祭奠者和当下团结统一的新时代的见证者。再加上对于场地本源的追求,我们决定用穹顶这样一个富有当地特色且有完整的向心性几何形态来隐喻整体和统一。
建造固然使用从当地挖掘出的泥土和与之相关的砌筑技术方能达到生长于土地的效果。为了能够实现一个可同时满足教徒聚会、纪念亡灵和公共活动的多样性场所,我们将设计分为了穹顶之上和穹顶之下。
△ 当地挖掘出的红土
△ 通过红土所制作的砌砖
△概念场景图©JOA开间建筑
关于设计
穹顶上方的空间将作为一个巨大的开放公共空间,这里将成为所有种族和基督徒聚会和缅怀故人的纪念性空间。
△概念图周围由疏到密由低到高的柱子演绎了这一充满仪式感的空间。这些柱子由地下挖出的夯土做成,代表着在大屠杀中死去的人们的灵魂,它们将成为和平时代的保护者和见证者。
向心性是这个开放空间的精华所在,柱子变化的节奏和韵律向中央穹顶收束,并在中央十字架达到顶峰。晚上,光线从地下穿透,照亮整个中心十字架,同样配合着利用特殊材质属性发亮的柱子将这个纪念广场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
中心交叉点还与周围连接的4条主要路径相连,象征着各种阶级和种族的融合。这个穹顶上部空间旨在告诉人们和平被他们的前辈用鲜血和泪水交换。
场景鸟瞰图 ©JOA开间建筑
总体平面图©JOA开间建筑穹顶下部空间则是覆盖着教堂的主要功能,与上面的空间相互作用。它创造了一个具有线性秩序的神圣空间。空间秩序分为三个主题——苦难、祝福和轮回。其与纪念神坛(前厅)、讲堂 (中堂)、长老房 (后厅)三个主要功能相互对应,由三个相互交错的圆形空间构成,以便为每个功能生成一个中心。
以苦难为主题的中庭空间的中心是一个纪念祭坛水池,侧面刻着在种族灭绝中丧生的死者的名字,而水池反射出中堂天花板上的十字架,寓意着死者得到安息。中堂空间作为教堂最重要的祷告和祈福空间,同时也是三个空间序列的中心,它的屋顶将交叉的阳光投射到室内。圆形阶梯状的空间包围着中央牧师所在的讲堂,可以亲近教徒和牧师的距离。
第三个序列轮回是特别为长老会提供的空间,被双层墙包围,墙中间可以由基督徒穿过。当教徒行走在狭窄的双层墙中与中间十字架有视线上的连接时寓意着教堂祭祀走到了尾声,逝去的亡灵将得到转世,新的生命在这里轮回。
通过地上和地下空间的串联,我们希望创造一个让生者徘徊,停驻,沉思和悼念的空间序列。
柱阵构成的地上空间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墓园。
向心性的布局强调了分裂走向统一的美好愿景。聚集在中央的地下空间是整个序列的高潮,人们的内心经过了悲伤、压抑之后终于在这里沉寂了下来,通过与光、水等自然元素以及和牧师、神明的对话之后终于愈合了过往悲惨的伤疤和开始了未来生活的展望。而死者的亡灵在这样一个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建筑和景观中终将得到最大的悼念和安息。
地下一层教堂平面 ©JOA开间建筑
整体剖面图©JOA开间建筑
序列1—纪念神坛
©JOA开间建筑
序列2—教堂讲堂©JOA开间建筑
序列3—长老房
©JOA开间建筑
教堂采用传统的非洲建造技术来实现。首先按照地下空间的尺寸挖出基坑和泥土,后者将运用于后期纪念柱子的建设和地下空间的加固和回填。向心排列的纪念柱子,构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人造景观。它们是通过在称为模板的平板之间将精选的骨料(包括砾石、沙子、淤泥和少量红粘土)的混合物捣实而成。
传统夯土结构的建造流程
非洲当地的夯土工艺在这个过程中木框架将起到固定和定位的作用。而在所有柱子完成之后,剩余的泥土将用于穹顶下部和地下砖墙侧面的支撑和加固。在地下工程的建设中,建造顺序为首先完成被加固后的砖墙,用以承担主要的荷载。其次粘土砖被用来建造地下空间及其上方的穹顶其次。
而在屋顶为了实现大跨度的穹顶空间,钢框架内嵌在砖表面中,充分利用其受拉属性,并在其两侧都覆上砖表皮。如此一来保证了结构的稳定性同时也确保了材质效果的连贯性。屋顶中央留有十字架的开口用以日间采光和夜间上方空间的照明。采用细长开口的屋顶十字架不仅能起到加强空间明暗对比烘托空间氛围的作用也能保证结构的完整性不被破坏。
整体建造过程©JOA开间建筑
结语卢旺达教堂设计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研究建筑与人性、精神、仪式、文化和历史的内在联系。并且如何通过一个统一整体的设计逻辑和建造手段来将所有元素整合到一起。通过生成地上空间和地下空间演绎出一系列不同主题的空间序列但是却又相互联系共同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建筑要解决的不仅仅是技术、经济、功能和造型的问题,如何通过建筑来触发人类内心最深层次的东西或许是更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完整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穹窿”的场所精神
项目类型:教堂,竞赛
项目地点:
卢旺达 ( 1°37’41.2"S / 30°06’15.8"E )
设计单位:JOA开间建筑
设计团队:王开,鲁慧,吉恒纬,李晓婷
设计时间:2019年
地上场地面积:
1385m
地下教堂面积:
634 m
编辑:吉恒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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