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秋风渐起,我去了趟通州的绿心公园。
每年冬季我都在通州寻找长耳鸮
,去年它们便从运河森林公园搬家来到了绿心,于是我也来这边观察它们。
这种体型中等的猫头鹰是一种
比较能够适应人类环境
的鸟类
,在今天城市化的大背景下荒野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生活在周边的猛禽消失不见。长耳鸮成为一种
代表着人与自然还能够共存的食物链上层鸟类
,我希望它能够坚持下去,这样即便生活在日益枯燥乏味且喧闹的城市里,也还能嗅到一丝荒野的气息,并感受到一点希望。
今年它们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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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心,鸟类的绿洲
位于北京通州区的城市绿心森林公园坐落在通州大运河南岸,紧邻通州大运河森林公园。西边以东六环为界,南至京塘公路,规划面积11.2平方公里。
绿心公园生态保育区鸟瞰
绿心是一个面积相当大的公园,几乎是奥森的两倍大。面积非常重要,地方大了才好做文章。对于动物而言,栖息地的大小是个很重要的指标。一只蚂蚱可能只需要几平米的草地就够了,但是
即便是一只麻雀,所需要的地方也至少得几万平米
。那么一对需要繁殖的黑翅鸢呢?一群越冬的长耳鸮呢?
红隼和黑翅鸢在绿心同框 @宋大昭
大约在十五年前,那时候从通州往东,出了六环便是农村,村庄+农田。这种景观一直延续到潮白河边,我那时候虽然还不怎么看鸟,但是印象里当年能看到很多猛禽。特别是普通鵟和红隼,在冬季属于常见的猛禽。
随着城市化的扩张,郊区
大量人工树林取代了原有的农田和杂木林,鸟的数量少了很多
。此后虽然人工的树在长大,但生物多样性并未改善多少,平日里常见的鸟类只剩下喜鹊、灰喜鹊、白头鹎等适应了人工环境的家伙,只是在迁徙季会热闹一些。冬季会有雀鹰住在这里,但活动范围很大,因为它并不能在小范围内抓住足够的猎物。不过即便如此,在2019年初的时候,大好在
大运河森林公园发现了一群长耳鸮
,大约有十来只,看上去它们在2018年秋季便来到了此地,并安然越冬。
2021年的秋季,我早早地便开始寻找长耳鸮的踪迹。我在最后这群长耳鸮曾经呆过的树林里看到了寥寥数个食丸,但并没有猫头鹰的踪迹。它们一定是来过,然后发现
这里已经不再适宜居住
,于是又离开了。这让人有点怅然,曾经我以为那种长耳鸮伴随着政府大楼的灯光飞舞的场景会持续下去,然而人鸮共存并非童话而可以成真。
2020年12月,长耳鸮的背后是政府大楼的灯光 @宋大昭
进入10月末,忙于守护大鸨的大好告诉我:有人
在绿心看到长耳鸮了
。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通州爱鸟会的同步调查显示,刚刚开放一年的绿心公园鸟少得要命,潮白河边鸟种在70-80种的时候,绿心只有30种左右。我也曾经去溜达过,感觉就是一个新建的整齐干净的城市公园,提不起我任何观鸟的兴趣。
我们俩于是去找了一圈,然后找到了。十来只长耳鸮躲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到了晚上它们鱼贯而出,四散开去觅食。看来之前那些消失的长耳鸮究竟去了哪里,终于有了答案。
冬季的绿心公园游人很少,特别是到了晚上,寒冷使园子里空荡荡的,因此给了这些猫头鹰一个安静的空间。绿心里面有一块
生态保育区
,这个区域很有意思,它的作用是进行生态修复,算是公园里的一个
“留野区”
。
绿心的长耳鸮 @宋大昭
不过在2020年刚开园的时候,这个区域还没什么生物多样性——树和草都太新了,它们既不能提供给鸟兽们充足的食物,也不足以让它们躲藏。
2019年建成初期的绿心保育区
2022年秋季的绿心保育区
但这个区域的植被相对更合理一些,许多园林种植不会用到的栎树、榆树、山荆子、酸枣等在此都有所种植,华北常见的油松也以小斑块的形式散落其间,还有一些原本就存在的大杨树,这使得这里面的树林子看上去更加接近自然状态一些——没那么整齐,但
针阔灌混交错落有致
,是动物喜欢的样子。
松栎实验林以及针阔灌混交林
地被植物也不像保育区外面是整齐干净的草坪,而是尽可能地保留了
大面积的本土植物
,也就是俗称的荒地。一些禾本科(常说的草)和菊科(比如常见的蒿子)在悄悄生长,它们即将
为小鸟提供食物和藏身处
。
鸟类就喜欢绿心保育区这样的环境,但这种美目前还很难让公众接受。
绿心的黑翅鸢 @宋大昭
到了2021年的秋冬季,这些草和树都初具规模,我们在这里还看到了一些兔子和黄鼠狼。虽然林鸟并不多,但长耳鸮的出现意味着这地方或许能好起来。
2022年8月我又来绿心逛了一圈,令我震惊的是我看到生态保育区里的这些
草木在这个夏季疯狂地生长
,一些蒿草长得比我都高——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城市公园。
保育区的标识牌上注明了场地的前世今生
绿心的苇鹀 @宋大昭
生态保育区已经封闭起来,不让游人进入——我估计也没有几个游人想进入这个看上去像荒郊野外的场所,毕竟外面的草坪、花海、芦苇、栈道才是各种美颜滤镜的绝配。不过把人拦在外面,使得这个不大的区域成了一个
人
为干扰降至最低
的区域——我们知道除了灰喜麻(灰喜鹊、喜鹊、麻雀)这样少数能适应人类的鸟,大多数动物还是希望离人远一点的。我心中暗暗期待:或许这个地方会成为长耳鸮们永久的冬季家园。
今天我又来了,虽然进不去保育区,但在外面溜达溜达也能知晓大致的情况。
在5个小时的时间里,我绕着保育区的围栏走,大约看到了以下的动物:
鉴于我认鸟眼力有限,所以一定有一些鸟种是我漏掉的,比如可能还有别的鹀。以及我没有去水边多溜达,因此水边芦苇里应该还有一些我没看到的鸟。不过重点不在于鸟种,而在于某些鸟的数量。
比如猛禽。
我曾经说北京
每个公园都应该住着至少一只雀鹰
才是及格的公园。因为你不能光看灰喜麻小白(灰喜鹊、喜鹊、麻雀、小䴙䴘、白头鹎)这些亲人菜鸟的数量,园林化种植给了它们充足的空间但别的大多数鸟并不能适应,而灰喜麻小白多了反而会侵占其他鸟类的生存空间,它们数量多并不代表生物多样性合理。
而在北京,有雀鹰这样的猛禽存在,至少说明这地方有捕食者,鸟类的群落还算是完整的。当然,雀鹰只在冬季出现,如果有
红隼、普通鵟、雀鹰、红角鸮、长耳鸮、纵纹腹小鸮
在不同的季节共同构建起一个公园的掠食鸟类群体,这才是可以打高分的公园。
悬停于绿心上空的黑翅鸢
我今天居然看到了
4种猛禽同时出现
在生态保育区的上空。其中4只黑翅鸢显然是本地家族,2只红隼估计也是。这几位我每年来都能看到,只是一次看到4只黑翅鸢还是蛮让人惊讶,可能其中有些个体是今年出生的。两只普通鵟看上去是打算在这里常驻了,它们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并不像那种迁徙过路的客人。而雀鹰,显然已经是绿心的标配——那么多小鸟,没有道理不招来雀鹰。
绿心的黑翅鸢和普通鵟 @宋大昭
黑翅鸢和普通鵟都是吃老鼠为主,雀鹰主要吃鸟,红隼则都吃
——冬季可能吃老鼠更多一些。我虽然看不到地面有多少耗子,但有三种吃老鼠的猛禽在这里,再加上那么多的禾本科为耗子们提供粮食,想必这里的耗子数量少不了——也可以由此推断:这里的食物在满足白天食鼠猛禽的同时,也一定能满足夜行鸮类的需求。通过近几年我们对长耳鸮食丸的观察,它们绝大多数食物都是鼠类。
实际上鹀的数量我并没有去统计,因为实在太多了。多到在荒草多的地方我
每走两步都会惊起几只
,乡土植物为它们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这里成为它们云集越冬的场所。而充足的小鸟也为雀鹰提供了大量捕猎的机会,我估计接下来的日子里,鸫、椋鸟等大一点的雀形目鸟类会更多,这里的雀鹰应该能过得不错。
绿心生态保育核的自然演替模式
小鹀 @宋大昭
灌木提供了丰富的浆果,肉眼可见的鸟约
有20只
虽然我没有看到长耳鸮,但我能确定,既然栖息地还在,而且人为干扰更低,它们
一定会回来
,并且在此安然越冬。或许某天会有不畏寒冷夜跑的人在灯光下与低空掠过的长耳鸮不期而遇。
这就是一个
经过生态修复的公园
该有的样子:只要你留给自然空间,它就会在2年内变成荒野本来该有的样子。
绿心生态保育核内利用油罐遗址改造成的小动物饮水池
我觉得现在绿心公园很好。游人们在生态保育区外围自得其所:大妈大姐小姐姐们在芦苇丛和花海里花枝招展,跑者沿着塑胶跑道奔跑,孩子们在步道上玩着滑板车;而
鹀、雀、鹰、隼们则在生态保育区里觅食、争斗和繁殖
。
黑翅鸢和喜鹊追打 @宋大昭
鸟人们可能悲催一些,因为无法进入到生态保育区的核心地带去观鸟拍鸟,为了鸟类的繁衍生息这一点也没什么不可理解和接受的。但其实保育区并不大,沿着围栏周边即可拍到绝大多数鸟种,而且鸟会飞来飞去,也会给人们很近的观察和拍摄机会。
围栏周边为鸟人们提供的观测平台
我想北京的公园还是应该都
拥有自己的雀鹰、红隼和长耳鸮
。而要实现这一点,需要的也许不仅仅是建立保育区,更需要改变我们对公园的认知。
从叠翠轩上俯瞰绿心公园生态保育核
普通鵟、黑翅鸢和红隼共舞于绿心上空 @宋大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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