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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小学改造
摄影:
陈颢
建筑、室内设计
旭可建筑工作室
项目地址
宁波市鄞州区勤勇村
建筑面积
2000平方米
施工时间
2018.06-2018.12
撰文
刘可南、沙玮琦
勤勇小学和勤勇村是很特别的红色年代历史遗存。
它们位于宁波东南,上世纪70年代,在“农业学大寨”的运动中,当地原存的勤勇、凤岭两个自然村合并,原有村舍整体拆除重建,自然村的痕迹和肌理被整齐划一的网格取代。
这是浙江第一个按规划蓝图建设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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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村鸟瞰 ©旭可建筑工作室
不论是村门、道路还是建筑,整个村子均以当地土褐色花岗岩堆砌而成。
在这个高度同构和均质的空间体系内,既看不到年代的近远,也辨不出宗族的亲疏。
公社制度下整齐划一的排屋,展现着与宗法社会下的传统村落截然不同的地貌。
而由同样材料码砌而成的小学、食堂、招待所和大礼堂等公共建筑,更是见证了那一段火红的集体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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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村内部日常景观
©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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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原状
©旭可建筑工作室
小学校位于村子最北端的高台上,坐北朝南,由主教学楼和辅楼两栋楼组成。
小学南侧的大平台是原来的学校大操场。
在平台上可鸟瞰勤勇村全貌——条状的青瓦屋顶像大地艺术作品一样连绵不断,一直到对面山脚。
小学废弃已久,然而校舍内处处可见似曾相识的细节:
门厅瓷砖上端正地写着《小学生守则》,教室黑板上还留着值日表和小朋友恶作剧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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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总平面
©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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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黑板上的涂鸦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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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村和改造后勤勇小学鸟瞰
摄影:
唐徐国
对于主楼的改建,贯穿房间和走道空间的抬高地台成为回应几方面现场限制条件的关键设计操作。
这个策略性的处理非常重要,它同时回应了建造成本、尺度和共有记忆等多个方面。
在设备整合层面,地台将主流做法中吊顶内设备空间转移到地面。
这样处理最大的好处就是大量的管线不用通过钻洞的方式(在花岗岩承重墙上钻洞的成本巨大),而从原有教室门下的空间就可以由公共走廊进入室内。
而这也给室内空间布局以充分的自由——只要是和地台接触的功能模块,都能得到水暖电通达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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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小学主楼剖面
©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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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楼梯间,可以看到地台和现场制作的木作调配了学校公共建筑的尺度
摄影:
陈颢
地台介入的策略也回应了房间尺度和空间类型,项目本身是公建的骨骼,这对于民宿来说就过于高大了。
通过地台压缩了空间的层高,让由教室改建的民宿房间显得亲切。
在教室空间中,地台介入到原有教育空间,同时改变了和保留了一些体验上的关系,将日常空间中非日常的一面显现出来:
例如身体和保留黑板以及门窗的关系被地台调整过,而天花板上的两道大梁却因为吊顶的取消被保留下来——这两道大梁源于预制板的模数,在同一时代的小学教室中普遍存在。
地台被金属栏杆围合。
地台和栏杆一起形成的界面,界定了新介入的建筑元素和原有建筑之间的边界,这个关系从公共走廊空间一直延伸到房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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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走道,回应增加地台的高度改变,新加的砖砌扶手顺势而为地取消外面地面,将毛石挡土墙拉入走廊空间
摄影:旭可建筑工作室(上)、
陈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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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走道和三楼走道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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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勇小学主楼南立面,可以隐约感觉到所有的家具都是放在原有结构内部的状态
摄影:
唐徐国
主楼房型分三种
,分别为在一层将教室一分为二的双床标准间,和二三层两种不同房型的大床间,大床间均为一整个教室改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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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平面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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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平面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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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平面 ©旭可建筑工作室
地台策略让房间内部元素能自由摆放。
无论是电线、上下水、空调的冷媒管线,都能在有地台的位置自由布置。同时,
地台亦可让房屋内部元素可以统筹安排,无论是一般意义上的固定元素如厕所、落地空调机柜;
或者是活动家具元素如沙发、床、浴缸等。
它们之间的向背拓扑关系回应每层教室的功能和开窗位置,均有不同。
而靠墙面(金属栏杆)的活动家具,也在不同情况下出现被金属栏杆整合到一起,变成固定家具的反常做法(电视柜、床头板、部分衣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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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标准间
摄影:
唐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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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中段房间
摄影:
陈颢
房间内的设计操作,回应了一些不会被照片反映的的项目限制条件
,可以借文章澄清一下:
例如大量的将活动家具用固定家具代替的做法,出发点并不是个人趣味,而是用来回应家具部分的预算太少,且需回避普遍的淘宝“爆款”风的室内体验;
而教室内部空间的布局,其实还受前文中提到的房间顶上的两根大梁影响——它们也是参与家具的拓扑关系变化的重要角色。
图片中看到的空调机柜将房间分为两个区域,不只是方便空调出风的效能,也让三口之家的小朋友睡沙发床的时候,和大人有一个基本的视线隔断;
而三层房间内阳台的处理,也不是想玩一个室内小花招,而是通过它的介入让窗边家具与窗洞的关系得以松动。
形成张弛有度、松紧有别的空间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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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端头房间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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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中段房间
摄影:
陈颢
由于既有石墙无法拆除,餐会活动所需的大空间无法在原有建筑内部实现。
因此利用小学校两层辅楼的结构强度冗余,在屋顶加建餐厅空间。
配合以上的设计操作,整体流线上也做了梳理,搭建了从主楼三楼到辅楼屋顶,连接两栋楼的天桥。
这样两栋楼的动线在剖面上形成回路。
而厨房放在原有辅楼一侧的单独体量里面,通过餐梯送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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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楼剖面 ©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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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线分析 ©旭可建筑工作室
加建部分采用的轻钢结构全由5厘米见方的方通焊接而成,材料和截面选择是现场和设计条件夹击下的优化结果:
一方面从现场条件出发,屋顶加建对于荷载的敏感和施工材料可便捷搬运的限制,要求采用人力就可以搬运的轻质结构的现场安装方式;
另外一方面,木门窗的截面投影尺寸(5厘米)成为钢结构截面选择的前置条件——这样钢结构可以完全地隐藏在木围护体系后,不会对室内感知形成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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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楼二层屋顶看辅楼加建餐厅和楼梯间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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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楼和屋顶的餐厅加建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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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和辅楼之间
摄影:
陈颢
在体系确定的前提下,加建餐厅的形态是室内体验,材料性能,以及对于乡村建造质量不稳定预留保险空间(contingency)的综合考量的结果。
两片独立的遮阳板就是回应这些具体的限制条件而产生的:
一方面是在构造层面上回应上述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在更大的地景尺度上通过借景和障景,控制室内的景观体验。
例如南侧遮阳板既减少阳光对室内的辐射,降低室内空调能耗,同时也将室内视线集中控制在下压的檐口位置。
而北侧的遮阳板兼具排雨水、防辐射热、防落叶的功能,同时将沿北侧山坡的树梢借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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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楼加建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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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可建筑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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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往南看勤勇村屋顶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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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往北看树梢
摄影:
陈颢
新增加的楼梯间位于辅楼北侧,它解决了原有辅楼楼梯面临的“不可完成的任务”——在不破屋顶的前提下到达辅楼屋顶。
另一方面,原有楼梯被取消,留下来的挑高空间成为酒店的咖啡厅。
新楼梯间打通了剖面上的动线,也是重新梳理内外关系和空间体验的契机。
整个楼梯间为有覆盖的室外空间。
从一层到三层内部空间逐渐变得疏朗—— 一层是地面升起的水磨石平台,在第一个半平台处转换成为钢结构的楼梯;
而二层到三层的钢楼梯有一半是缠绕到楼梯间体量之外——这样在上升过程中,体验者的身体被“抛出”,山壁那边伸过来的树梢近在咫尺,就被包围在自然中。
楼梯间面对各个方向在各个高度上都有一些开洞,将不同的风景纳入眼中,赋予游客丰富的空间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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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一层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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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二层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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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到三层梯段和从楼梯间看餐厅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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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对远山的框景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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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辅楼走廊看楼梯间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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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楼走廊
摄影:
陈颢
建造完成后重回现场,我们在项目的整体体验上发现了一些独特之处,
这些在设计操作过程中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是意料之外偶得的独特体验。
进入酒店的过程:
在到达小学前面的场地后,小学主楼的南立面正面迎面展开。
这使得小学整体印象在阳光下强烈而完整。
而进入酒店后,空间使用方式的变化,以及介入的各种木作形成的原建筑完成面的遮挡,会将小学的整体印象弱化。
例如门厅内部虽然保留了小学生守则,但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行为准则,而是背景墙的一部分;
教室内两个门因使用堵掉了一个,但红砖修补的痕迹仍清晰可见;
黑板是老黑板,但和身体的关系被地台调整;
班级号牌其实是房间号,走廊的照明灯是写字台台灯等,
都在暗示新加入的使用和功能,与原有小学日常之物的并置关系。
在体验中,这种对于小学印象
在整体上解构、在局部又加强
的体验结果,
建立了更多的主客体互动关系,而不仅仅将小学认定为体验的对象。
房客在这种暧昧中局部建立起自己曾经的小学经历和现场的具体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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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门厅小学生新旧导则对比
摄影:
旭可建筑工作室(上)、
唐徐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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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板是保留的黑板,但和身体的关系被地台调整
摄影:旭可建筑工作室(上)、
唐徐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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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部分是原有教室的门
摄影:
唐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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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照明用工作台灯
摄影:
陈颢
博伊姆在《怀旧的未来》中提到两种不同性质的怀旧的区别,似乎可以提供一个诠释以上体验转变的角度。
在体验的时间线上,房客从第一种性质的怀旧,过渡到第二种性质的怀旧——
“可以区分出两种怀旧:
修复型和反思型。
修复型的怀旧强调返乡,尝试超历史地重返失去的家园。
反思型的怀旧多限于怀想本身,推迟返乡——有惆怅、嘲讽和绝望之感。
”
“修复型的怀旧自视并非怀旧,而是真实与传统。
反思型的怀旧注重人类怀想和归属的模糊涵义,不避讳现代性的种种矛盾。
修复型的怀旧维护绝对的真实,而反思型的怀旧对它提出疑问。
”
“修复型的怀旧强调‘怀旧’中的
‘
旧’,提出重建失去的家园和弥补记忆中的空缺。
反思型的怀旧注重
‘
怀旧’的
‘
怀’,亦即怀想与遗失,记忆的不完备的过程……修复型的怀旧表现在对于过去的纪念碑的完整重建,
而反思型的怀旧则是在废墟上徘徊,在时间和历史的斑斑锈迹上、在另外的地方和另外的时间的梦境中徘徊。
”
——博伊姆,《怀旧的未来》
改建部分在项目整体体验里面,给人一种临时感和未完成的感觉。
这部分的体验主要由
同一建造体系在不同尺度的挪用
,以及
固定家具和活动家具的界线的推拉
这两个设计操作共同赋予:
木头框架作为木作的主要体系,不但用在建筑尺度的元素上——公区的门厅、游泳池边上的厕所、更衣室,以及房间内的厕所的围护体系等,也被用在室内家具尺度的元素上,例如空调柜、室内栏杆的隔板等。
而金属栏杆不但在走廊空间出现,也延伸到了房间空间内,并在室内取代了传统的墙裙的位置。
房间内沿墙布置的本应是活动家具的电视柜、衣架等,变成了金属栏杆的附着物,也就是固定家具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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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和电视柜的修补式组合
摄影:
唐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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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作用于外门窗体系栏杆、空调柜、置物架的修补式组合
摄影:
唐徐国(左)、 陈颢(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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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作用于咖啡厅
摄影:
唐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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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作当做厕所和更衣室放置于原有结构内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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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作当做厕所隔断和设备机柜
摄影:
陈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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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和窗帘吊杆的修补组合
摄影:
唐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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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杆和床头板以及窗帘杆的修补组合
摄影:
唐徐国
在操作层面上,以上的设计动作很容易用“修补术”的概念加以诠释:
列维-斯特劳斯在《野性的思维》中提到
“修补匠”
和
“工程师”
的差别:
“修补匠”善于完成大批的、各种各样的工作,但是与工程师不同,
他并不使每种工作都依赖于获得按设计方案去设想和提供的原料与工具
:
他的工具世界是封闭的,他的操作规则总是就收编现有之物来进行,这就是在每一有限时刻里的一套参差不齐的工具和材料,因为这套东西所包含的内容与眼前的计划无关,另外与任何特殊的计划都没有关系,但它是以往出现的一切情况的偶然结果,这些情况连同先前的构造与分解过程的剩余内容,更新或丰富着工具的储备,或使其维持不变。
而在设计过程中,以上操作并非先验,而是回应造价低廉的具体项目条件而成:
项目的造价不能支持有品质的门窗系统,以及好的设计家具的选择。
则与其选用“山寨”产品,倒不如寻找一种整合性的设计的可能性,给室内带来独特体验。
而如同上文所叙述,对于建造体系的挪用,在材料性层面不仅给了室内一个整体性的包围感,在局部的体验中,又给人一种“凑和做了一下”的临时感觉。
例如室内家具的形制都是熟悉的,但构件尺寸都不再日常,因为它们都是从大木作体系直接挪用过来的。
传统房间的墙裙变成了金属栏杆,电视柜和栏杆长在一起,但还能看出电视柜的形式。
床变成了两部分:
床板是可活动的,而靠板和栏杆结合到了一起。
这些具体体验在房间内部能形成“陌生化”的效果,让房客从日常连绵的体验中得到片刻的抽离。
而打破主流行业分工(建筑设计、室内硬装设计、室内软装设计)的系统整合方式,也带来了和城市酒店完全不同的居住体验。
也许这种“临时感”“修补感”的获得,在体验中能契合主流消费人群对于乡村生活的一种想象,从而给他们带来短暂的放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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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村子仰望小学 摄影:
唐徐国
完整项目信息
项目名称:
乡叙-大乐之野·勤勇小学民宿
项目地址:
宁波市鄞州区勤勇村
项目类型:
建筑/改造、室内
建筑/室内设计:
旭可建筑工作室
主持建筑师:
刘可南、张旭
建筑师:
王叶恺、黄晋、蔡五一、黄子睿、刘博伦、顾超、贺迪
结构设计:
缪建波、陈通
机电设计:
俞晓明
建筑面积:
2000平方米
设计时间:
2018.03-2018.12
施工时间:
2018.06-2018.12
摄影:
陈颢、唐徐国
撰文:
刘可南、沙玮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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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茜雅
校对
/ 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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